用教育營造可持續的未來(2002年)
池田SGI會長於2002年8月
對可持續發展世界首腦會議建言
在南非共和國將舉辦「可持續發展世界首腦會議」(世界永續發展高峰會)之際,作為世界186國家、地區之「國際創價學會」(Soka Gakkai International, 簡稱SGI)的代表,在此容許個人略述一些己見。
地球環境問題成為人們關心的契機,就是當年在巴西召開的「地球問題首腦會議」(Earth Summit),至今已近十年…
之後,「可持續發展」(永續發展)一詞成為當代的關鍵用語,在許多方面也進行了改善措施。但是,當年所承諾的各事項,其達成程度並未令人滿意,改善現狀趕不上環境惡化的速度。
二十一世紀若再延續如此情況,是萬萬不可的事情。
要打開當前困境,當然需要「知識」、「技術」、「資金」等許多要件。可是我認為,比這些還要緊的,是我們應有居住在同一個地球的「命運共同體」之體認,以及對未來人類的「責任感」。
全球變暖和帕勞國的挑戰
今年六月,我和帕勞共和國(帛琉)的雷門格紹總統會面。該國被喻為浮在太平洋上的「海上珠寶盒」。那時候,我們也談到了地球溫室效應問題。
「全球變暖,對帕勞國民來說,是切身問題。不僅潮位上升,潮水高漲時,會湧進內陸。美麗島嶼的自然生態,可說深受威脅。而且,海洋異常氣象厄爾尼諾現象(聖嬰現象)引起了旱象,珊瑚礁也一再被破壞。這全是因為水溫大幅上升,導致珊瑚白化死亡。」
總統一方面談到帕勞面臨的危機,一方面也介紹了該國為減低導致全球變暖氣體的排放,正著手研究並引進替代能源等對策。
不是僅袖手旁觀眼前危機,而是從自己能做的事情開始「行動」。二十一世紀需要如此主動的挑戰,不但在國家層次挑戰,同時在草根的民眾層次,也要強而有力地展開奮戰。
為配合此次的環境開發首腦會議,由「地球理事會」(Earth Council)製作的電影《寧靜的革命》(A Quiet Revolution)裡,介紹了一些代表性的挑戰例子。譬如:印度尼米村的水資源問題;中歐斯洛伐克的珍普林斯卡・西拉罷湖的環境污染問題;非洲肯尼亞(Kenya)的森林保護等等。
我們SGI也贊同其宗旨,全力協助製作。因為我們相信,整部電影所表達的訊息:「一個人可以改變世界」,才是給予人們挑戰困難課題的「勇氣」和「希望」。
展開站在「人類利益」、「地球利益」的討論
這回的首腦會議,主要目標在於通過使二十一世紀成為「與環境共生的世紀」的基本措施——「執行計劃」。
有關這一點,聯合國安南秘書長說:「首腦會議變成了測量各國決心程度的石芯試紙。」能否表決通過「執行計劃」,關鍵在於各國是否能超越「國家利益」的對立,而站在「人類利益」、「地球利益」,去展開務實的討論。
我在今年一月所發表的SGI倡言中,也有針對這次的首腦會議,從法令制度方面提出以下三個方案:
1. 設立「聯合國環境高級專員」與其公署,以期在地球環境問題上發揮強力的主導權。
2. 分步驟地合併各環境條約公署,同時設置「地球綠化基金」。
3. 締結「促進能源再生條約」。
同時,連同這些提案,呼籲對環境問題意識啟蒙的重要。因為,真正的解決問題,不應只是研訂法令制度等「從上而下的改革」,更是需要「從下而上的改革」,即是構築「民眾的聯繫」。這兩種改革,可說是構成「地球革命」的兩大支柱。
在此,我想將焦點放在後者,即是要談述如何建立及鞏固全球化的「民眾聯繫」,來解決地球環境問題。
十年推進環境教育
讓每一個人都能把環境問題當作「切身問題」,為了共同的未來,同心努力,盡力而為——這股原動力,除了「教育」以外無他。
因此,我謹代表SGI,提出應制定「教育促進可持續發展十年」的提案。
這是緊接著聯合國現行的「人權教育十年」,從2005年開始的十年方案。其目的是希望透過今後的十年,推進以「可持續發展」為宗旨的教育,同時強化國際合作,期使環境教育得以普及。
這項提案在印尼召開的高峰會第四次籌備會議中,被納入「執行計劃」的最後草案。
促進「可持續發展」教育的重要性,正是(十年前)「地球問題首腦會議」成果——「二十一世紀議程」(注1)所強調的重點。
而其理念的核心,如五年前在希臘召開的國際會議中通過的「塞薩洛尼基宣言」(Thessaloniki Declaration)(注2)之定義所示,在於「可持續性」。宣言明示:「可持續性概念,不但涉及環境,更涵蓋了貧困、人口、健康、糧食的確保、民主 主義、人權、和平等問題。」
如宣言所示,環境問題與其他種種的「問題群」具有密切關係,問題的解決必須回溯到「人類的生活方式」、「文明的基本概念」等觀點上。
我將這「十年教育」分為三階段,即是:
1. 了解及學習地球環境問題的現況。
2. 朝向「可持續的未來」,檢討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3. 共同站起來解決問題,並踏出具體行動,著手「變革」人心(賦予民眾力量)。
我認為,要按部就班、整體規劃地進行,甚為重要。
1.了解、及學習現狀
第一是,要加深了解和認識。
全球的森林失去了多少?空氣、水質、土壤等污染、惡化程度為何?這對全球的「生態系」產生何種影響?一切都是從一一地去了解、學習這些情況開始。
然後,一起探討問題發生的直接原因或社會背景。而且,關懷在現實中受苦的人們,體會他們身受的苦楚,將其銘刻於心。相信人們的心中應該會從此產生新的「問題意識」和「挑戰的決心」。
在孩童感性最豐富、吸收力最強盛、想像力或創造力最具可塑性的時期,在學校教育中進行環境教育,意義非凡。
有些國家已經設定「自然與環境」或「環境科」等科目,推動環境教育。在孩子心中培植愛惜自然的心、守護地球的心,也等於是在守護「孩子的未來」。
我所創辦的關西創價學園,也參加「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」(NASA)的「Earth KAM」計劃(學生們藉由電腦,遙控操作「國際空間站」太空站 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裡的數位相機,拍攝地球表面的教育計畫),從視覺上認知地球的狀況,提升了不少教育的效果。
舉辦世界教育工作者國際會議
我從前即呼籲過,不但要召開各國政策執行者的國際會議,更要召開「世界教育工作者首腦會議」,讓教育第一線工作者做多元性的交流。
在「教育促進可持續發展十年」起步前,我想建議先召開一個國際會議,由各國教育工作者彼此介紹自己對環境教育的投入情形,互相觀摩,交換意見。
另外,在社會上提供民眾深入了解地球環境問題的機會,也是極其重要。
由此觀點出發,作為「地球問題首腦會議」的公式關聯活動之一,我們SGI曾在巴西舉辦「環境和開發展」,在美國舉辦「環境和人類展」,在日本舉辦「環境支援」等,通過這些巡迴展覽,傾力展開「意識啟蒙」活動。
2.檢討生活方式
第二是,確立倫理觀和檢討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獲得正確資訊、正視眼前事實,是「環境教育」的重要任務。
可是,人常會因為問題的規模過大,或是過於複雜時,即使獲得資訊或知識,也很難跟自己的立場連接一起,流於觀念,而無法踏出實際的行動。
為了突破這個界限,必需要有促進自覺的教育。教育人們自覺日常生活與環境問題是息息相關的;每一個人都具有使全球產生正面變化的「力量」和「使命」。
如前述「塞薩洛尼基宣言」所言:「『可持續性』終究是一個道德及倫理上的規範,厲行對文化多樣性和傳統知識的尊重。」人類必須辦到的,是由人類長久歷史中所培育出來的精神遺產或文化傳統,學習「生為人,該如何生存?」等哲學或倫理,並把它融入生活,成為自己的理念。
由莫里斯・斯特朗(Maurice Strong)博士(曾任地球問題首腦會議秘書長)、前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等人為核心所完成的「地球憲章」,是為此理想而集大成的結晶,也是非常出色的環境教育「教材」。
「地球憲章」是由「尊重和關心生命共同體」、「生態完整性」、「社會公正與經濟公正」、「民主、非暴力與和平」的四大主題構成。其內容網羅了朝向「可持續的未來」的基本價值和原則。
除了內容出色以外,制定過程更是值得鄭重介紹。誠如「地球憲章」又被稱為「民眾的憲章」,為完成每個條文,制定委員努力地接觸世界上各種地域文化或傳統的精髓,同時耐心地展開生活層面的對話及不斷的討論。
SGI有鑑於其重要性,透過在各地召開研討會或專題演講等活動,致力於普及「地球憲章」的理念和意義。
鄉土(地區)和世界的往返作業
今後,為使「地球憲章」理念能在更多人的心中扎根,我建議在學校和地區裡積極地安排機會,以各個領域獨有的環境問題為題材,學習「地球憲章」的內容。
我在建言一開頭即提到非洲肯尼亞所推行的「綠帶運動」。他們以「沙漠化,不是從北方拓展過來,而是從我們家的後院開始」為口號,由婦女主導。通過母親和小孩一同種植樹苗等活動,至今已植下兩千萬棵樹。據說在這中,孩子也積極地照顧樹苗,甚至比賽彼此樹苗的成長速度,加深了他們對樹苗的感情。
透過此種具體的體驗,去思考自己的「地域問題」,進而提高對「地球環境問題」的意識,如此不是更具意義嗎?
創價學會的首任會長牧口常三郎曾說:「鄉土是世界的縮圖」,並呼籲大家要透過學習最根本的「鄉土」,去打開「世界」的視野。因為「鄉土」是人類歷史、自然、社會的交集點。
我相信他所說的,從「鄉土(地區)」看「世界」,從「世界」看「鄉土(地區)」的「往返作業」,正是培育有生活感覺的「自然觀」和「倫理觀」所不可或缺的。
3. 踏出行動
第三是賦予「勇氣」和「力量」,使人踏出具體行動的一步。
無論如何制定彼此共通的行為規範,若是無法增加響應理念、把它當做切身課題實踐的人員,是無力改變嚴酷的現實。
若是人們以「制度既定,只好順從」的被動心態,認為它們跟自己的意願無關,視其為「形式上的規定」或「非自發性的義務」,那麼,這種軟弱的心態,隨著情況變化,絕對不能持續,終告崩潰,是無庸置疑的。
正因為如此,所以要將倫理提昇為自己的「誓願」,以完成「誓願」為「使命」、「喜悅」,確立這種生活方式,才是重要。
目前正和我進行對話的未來學者黑茲爾・亨德森(Hazel Henderson)博士,當初因為擔心空氣污染影響孩子,而開始關心起環境問題。
博士敘述當時的心境說:「我們身為母親,都曉得養育兒女是何等任重道遠,所以都迫切希望自己兒女能夠享有最好的未來。回顧當年,我認為,讓我們不畏種種迫害、堅持到底的原動力,就在於此。」
看到自己所愛的人或大自然面臨危機時,禁不住內心澎湃,流露真情,然後付出行動——有了如此自動自發的精神支撐,倫理才會變成一個個具體的「人」,發揮出力量。
要有生命是一體、相互關連的觀點
到底是何種理念,能夠成為這種道德風氣的泉源?
我認為,是「生命尊嚴」的思想。這是一種在空間上跟所有生命互有關連,在時間上引伸至未出生的未來世代、與生命一體不分的思想。
「生命是一體的」、「生命相互關聯」的觀點,自古以來在各地傳統文化當中已有孕育。如今仍是許多原住民代代相承的生活智慧,值得我們謙虛地側耳傾聽。
例如,南美洲亞馬遜的德薩納(Desana)族人傳承著「任何生物,都不可能孤立生存」的思想,一向過著與其它生態協調的生活。
又,北美洲的原住民依洛郭亦(Iroquois)族人相傳一句話:「在決定任何事物時,不但要考慮眼前的事,還要想及後代子孫,和尚未在地面萌芽的未來生命。」他們習慣以「兄弟」稱呼所有的動物和植物。
許多宗教也強調敬畏生命之念。
我們所信仰的佛法也說:「看得見的事物也好,看不見的事物也罷,居住遠方的也好,居住近處也罷,既已出生的也好,欲要出生的也罷,一切眾生,要以幸福為先。」(《佛陀的言語》,岩波書店)
這項說法是根據佛法所說的「緣起」,即是說示生命三世連環的世界觀。此處最重要的是,「要以幸福為先」的結語部分。
換言之,這句話的核心在於強韌的意志力。也就是說,在面對受環境影響的同時,始終都視自己為「變革的主體」,與其他生命積極地建立關係,並強而有力地帶動環境的變革。而此意志力發自於對他人慈愛的一念。
為他人付出,才有真正的幸福可言
當自己和他人的生命,彼此廣泛且頻繁地接觸、相互啟發時,會喚起自他彼此生命的喜悅。如此,提高關心他人的意識,換言之,使自己的生命立足於「大我」,正是佛法生命觀的重點所在。
SGI的「人間革命」運動也是一樣,其目的是每個人一邊挑戰自己內心的變革,一邊使「生命尊嚴」的思想在社會上開花結果。
牧口首任會長在《創價教育學體系》中呼籲,既不是「被動的、依靠他人的生活」,也不是「自力的、完全獨立的生活」,而是要確立「相互的、貢獻他人的生活」。
「依靠他人的生活」,沒有確立堅定的自我信念,容易受環境影響。「完全獨立的生活」,雖有自己的生活理念,卻缺乏關心他人的感情。
相反地,「貢獻他人的生活」,自覺到與他人的關係中(包含自然環境在內),才有自己的存在,是一種與他人積極建立關係,朝向「自他共享幸福」的生活態度。
這種生活方式與現在我們強調的變革人心、授予力量(Empowerment)意義相通,透過一對一的對話這種對生命的觸發,能充分地發掘他人的潛能,朝向世界和平、人類幸福、攜手並肩前進。
萬人平等皆具的「寶物」
三十年前,一篇以《成長的極限》(The Limits to Growth)為題的報告書,震撼了世人,告知世界地球環境危機的羅馬俱樂部創辦人奧雷利奧・貝恰(Aurelio Peccei)博士,在和我的對話集《二十一世紀的警鐘》(又名:為時未晚)一書中所說的話,至今仍令我難以忘懷。
他說:「仍沈睡在人們心中,可活用的能力,其實莫大。我們能將其開發成為人最大的資源。藉由和世界變遷後的現狀相符之道,開發、鍛鍊這些能力,唯有這個方法,才可使人類現況——包含跟自然的關係在內——多少恢復一些秩序與調和,讓人們安全地往前走下去。」
「人性教育」就是讓自他彼此的「生命潛能」——萬人平等具備卻毫無自覺的寶物,得以盡情開發,並陶冶「與所有生命有密不可分關係」的感性,這也是二十一世紀教育所不可或缺的要件。
不管地球環境問題裡包含何種複雜的因素,既是人類釀造的問題,應該沒有不能解決的事。雖然看似繞遠路,不過我確信一切還是要回歸到人,唯有從開拓、變革人的生命出發的「人間革命」(人性變革),才是實現「地球革命」的王道。
最後,我要由衷祝福這次可持續發展問題首腦會議大成功,並引用兩位詩人獻給新世紀的詩句贈送各位,以結束我的建言。一位是我的摯友、已故丹麥桂冠詩人埃絲特・格雷斯(Esther Gress)博士,另一位是尼日利亞作家本・奧克里(Ben Okri)先生。
「想要改變世界,必須先改變人心。想要改變人心,必須自己先改變。」(格雷斯博士)(Esther Gress)
「要使世界煥然一新,就得先改變自己。每個新的時代都始自心中。這個內在的壯舉將為自己內心的解放帶來出乎意料的可能性。」(本・奧克里)
池田大作著・2002年8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