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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才是創造歷史的主角(中國,復旦大學, 1984年6月9日)


  池田大作會長於1984年6月9日在上海復旦大學發表演講。本網在此轉載全文:

  日前,我榮幸地在北京大學以《走向和平之康莊大道》為題進行演講。今天,我又有機會在具近80年悠久傳統歷史的復旦大學講話。在此,我謹向名譽校長蘇步青(1902-2003)先生、正在訪美的謝希德(1921-2000)校長,以及在座的各位老師及同學表示由衷的謝意。

  在北京大學的演講中,我提及中國的「尚文」傳統,指出該傳統正是阻止戰爭或武力的一種抑制力量,我就這種中國傳統思想提出我個人的一些見解。今天的主題也是我一向最重視的,但我將略去此前在北京大學演講中所觸及的內容。現在,我先就歷史在人的生活方式上佔有怎樣的位置這一點,談談我個人的看法。

  中國在重視歷史這一方面,應列世界之冠。同樣是在東方的印度就望塵莫及。自古以來,中國就以龐大的人力與血汗,把歷史記載留存下來。古語所雲「汗牛充棟」,就是指藏書之多,高達于梁,搬運的牛只也拉到滿身是汗。中國古代史書之多,真可稱是汗牛充棟,不可勝數。

  中國成語裡有「溫故知新」「借古鑒今」等語,至今還經常被人引用。這兩個成語,是指歷史如一面鏡子,能為我們清楚地照映出現今的情況。

中國歷史關懷人的生存方式

  對於新中國的歷史觀,我個人的研究還做得不夠充分,未能盡知其詳,但我認為革命後的中國,各個領域都是以人民大眾為出發點。已故中國國家主席毛澤東(1893-1976)曾說:「人民,只有人民,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。」(《論聯合政府》,載《毛澤東選集》)基於這種歷史觀點,可以推想這句話是為大眾服務的「民眾史觀」。它跟以堯舜時代為最高典範的儒家傳統史觀「帝王史觀」,劃上一條明顯的界線。

  與此同時,在歷史意識的深層,蘊藏著中國數千年來的傳統,而這些傳統,都是無法一下子就可以改變過來的,這對中國人民來說,不知該說是福還是禍。魯迅針對這潛意識,在小說中寫出了「吃人」(《狂人日記》)這個構想,指出了人的改革十分困難但極為重要。

  我個人認為,中國尊重歷史、以古為鑒,腳踏實地朝向目標這些優良傳統和歷史意識,從數千年前直至現今,還是連綿不斷,脈脈相傳著。我十分欽佩貴國的作家與人民,能夠在他們的作品和講話裡,非常恰當地引用中國古籍中的典故,闡明歷史的教訓,並且脈脈相傳,活在人民心裡,活在現代生活裡。

  這種史觀,與18世紀以來,尤其是在19世紀的歐洲歷史主義潮流裡,只勾勒出歷史輪廓的史觀及歷史意識截然不同。

  無可否認,歷史主義的潮流,在實證與客觀方面是有其一定的卓越成果,但是歷史主義所重視的,是把歷史變成客體、變成與自然同樣的客觀考察對象,作為學問的整合。結果,歷史帶有某種規律,從而斷絕了與人活生生的關係,開始獨立發展。

  對歐洲近代文明的危機有先見之明的德國哲學家尼采(Friedrich Nietzsche,1844-1900)曾說:「我們應把歷史用於『生』的行為上,而不是用於苟且偷安地背離『生』的行為,更不要把歷史用於掩飾自私自利的『生』與懦弱卑鄙的行為上。」(《反時代的考察》,日譯本)尼采所說的「生」,我想可以用「人」來代替。尼采所批評的,是史觀獨立發展,並把創造史觀的「生」或「人」貶為配角,使到主客顛倒。

  中國則把歷史當作一種教材,藉以改進現在和未來,改進「生」與「人」。這種歷史意識,跟尼采所攻擊的史觀,根本風馬牛不相及,司馬遷就是一個最好的代表。中國對於歷史的關心,並不是以客觀的法則為主體,而是著眼於「人應怎樣生存」這個非常主觀且充滿倫理性的問題。

向人的命運提出懇切的質問

  以下我想引用《史記》裡有名的一節。每當念及此處,我非常感動,並為我帶來無限的勇氣。

  昔西伯拘羑裡,演《周易》;孔子厄陳蔡,作《春秋》;屈原放逐,著《離騷》;左丘失明,厥有《國語》;孫子臏腳,而論兵法;不韋遷蜀,世傳《呂覽》;韓非囚秦,《說難》《孤憤》;《詩》三百篇,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。(《史記·太史公自序》)

  內容大意是說:周文王成為殷紂王的階下囚後,寫出了名著《周易》,孔子作《春秋》、屈原寫《離騷》、左丘著《國語》、孫子談兵法、呂不韋傳《呂氏春秋》、韓非子撰《說難》《孤憤》、優美的《詩》三百篇,這些偉大作品,都是古代聖賢在最困難或受壓迫時發奮圖強寫成的,都是在艱辛困苦的境況下創造出來的卓越史書及作品。所以,歷史展示的正是人的幸與不幸、喜與悲、善與惡。總的來說,就是對人的命運,提出懇切的質問。這也是司馬遷著述《史記》的一個重要動機。

  雖說歷史是對人的命運的一種質問,但歷史所記述的並非人以外的事物,而經常是人的內在。說得極端點,歷史就是個人史;在歷史裡,我們可以找出一個背負起一切命運、勇往直前、絕不畏縮、堅毅獨立的人的形象。

  佛法裡有「八萬四千法藏是我身一人之日記文書」(《三世諸佛總勘文教相廢立》,載《御書全集文白本》Ⅴ)這句話,其中的「八萬四千」並非指一個具體的數目,而是代表龐大的數目。「八萬四千法藏」是指釋迦(前623-前543)一生裡所講述的所有經文。他說這龐大數量的經文,只不過是「我身一人之日記文書」,就是指所有的經文都是用來解釋一個人的生命動態。事例雖然不同,但從這裡也可以找到一個不為社會毀譽褒貶所影響,勇敢向自己命運挑戰的人生觀、世界觀等。

  總之,歷史的潮流是一刻也不會停止的。中國唐代詩仙李白(701-762)曾在《春夜宴桃李園序》裡說:「夫天地者,萬物之逆旅;光陰者,百代之過客。」

  不僅是個人,所有民眾都不應再淪為歷史的配角。在縱的一面,我們應確立起自立的形象;在橫的一面,人與人之間,世界公民之間應該團結起來,並廣泛地推廣開來,使之成為一股聲勢浩大的浪潮。

  在這個飛躍的時代裡,我們都是「地球號太空船」的乘客。從各個角度來看,世界都是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的。現今,無論是中國歷史或日本歷史,都不容許我們脫離世界史的命運而獨自求存。我認為在明暗交織的歷史潮流裡,為了使下一個世紀更充滿希望,我們應該確立起以人為主角的歷史觀。人類應該清楚地認識到,在我們這個時代裡,大家都是搭乘「地球號太空船」的世界公民,而全人類應本著這個觀念團結互助。

  在復旦大學近80年的歷史裡,一直都是人才輩出的學府,我祝願貴校今後能夠有更好的發展,為中國、為世界培養出更多人才!

  我的講話到此為止。謝謝各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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